Se Stessa

我說，不是為了讓別人幫我去做什麼，不是要別人去說服誰或指責誰，而是因為我再也受不了被誤解，所以決定說。

只是因為不想再被說「妳這樣不行、不能、不應該」而說。

可以了解的人，就了解，不能了解的人就算了，反正我不特別期待什麼。只是我該做的，讓別人了解我的處境，這件事我已經試圖在做了，如此而已。

我只是不想再聽到「妳這個做女兒的怎麼這樣」這類的話，因為「關係是兩個人的」，如果只有我不好、對方那麼好，那為什麼這麼好的對方沒辦法搞定我的不好？

只是不想要再被人到處冠罪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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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小六年級。要考國中。

縣裡有幾間私立國中，我想考其中一間，我媽不准，當然我不知道她不准的原因是什麼，可是她要我去考正心（縣裡最好的中學）。

不知為何，我考上了。

在我還不知道考上時，我媽帶著錄取通知單到學校找導師，感謝他的指導。

我還一頭霧水，搞不清楚狀況。

後來導師跟全班同學說，我考上了。下課後，同班同學跟我說：「妳媽好愛炫耀喔！」

而且其中一個人是我當時喜歡的人。

到現在我還是不知道，她根本不想讓我讀正心卻要我去考是為了什麼？

而我無緣無故被同學這樣嘲弄著。

她很有面子，但她在展現她的面子時傷害的卻是我的面子，也就是我的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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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中，約一年級或二年級。

生理期從小學來到現在一直都有狀況，小學剛來後停大約一年多才又來，中間有再長高1-3公分。

然後就比較穩定有來，一陣子後沒來，怕死的我決定跟我媽說：『我那個沒來，帶我去看醫生。』

她沒說什麼，走到裡面去做別的事，留下一頭霧水的我。

我還待在原地發呆，還沒搞懂是怎麼一回事，她就走回來，開口第一句問我：「妳老實告訴我，妳有沒有跟男人在一起？」（台語）

我想理智上我聽得懂她在說什麼，但實際上我有片刻以為我是不是聽不懂？還是聽錯了？

情緒來得很快，除了震驚、受傷外，絕對有被懷疑、被誤會的憤怒，而這種被誤會是從小以來就常發生的事。

『沒有。』我壓下各種情緒這樣說。

「好，那我帶妳去看醫生。」她說。

言下之意，就是說，如果我回答『有』的話，就不會帶我去看醫生嗎？

為什麼？女兒在這種時候可能在外面「亂搞」會怎麼樣？讓妳很沒面子嗎？

我的身體健康，不如她的面子重要。這就是我不斷學習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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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三，要升高中那陣子。

我根本不想讀高中，讀高職還比較有意思。

讀高中如果沒考上大學，就等於是廢物；讀了高職，沒繼續升學至少還有一技之長可以養活自己。

可是被強烈反對，原因也不明。

我從沒說過自己為什麼要讀高職的原因，當然所有反對我的人也沒有告訴我，為什麼我要去讀高中的原因。

「因為妳很會讀書，所以應該要讀高中啊！」

所以呢？我的人生意義並不在讀書啊！我不認為讀書就是人生的一切啊！不行嗎？

自從心臟病發作之後，我第一個體會到的是『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不能好好地活下去，有其他的一切都沒用。』包括金錢、成績、成就、功名地位。

我要尋找我人生的意義，而那不是任何人可以給我的，但我也無法說出口，因為有心臟病的人是我不是別人，再怎麼樣他們也無法了解我的心情。

為什麼不能讀高職呢？

我的父母遇到別人說自己的子女不會讀書時，他們的回應是「孩子乖就好，不一定要成績多好。」

可是當他們自己的孩子成績不好時，卻不時被唸，一直跟我說「數學不懂就要問，妳看妳哥哥……。」

不是孩子乖就好了嗎？成績不是沒那麼重要嗎？那妳或你們現在是在跟我說什麼？

孩子沒上大學，你們沒面子。我的人生，還是不如你們的面子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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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剛入學第二天，心臟病發。

那是我有史以來發作最久的一次，心跳每分鐘約180下，就這樣連續跳了5-6小時，直到去省立醫院打針後才恢復。

從在學校開始發作，一直撐到回家還在發作，我父母好像都不知道我發生了什麼事，我還聽到我爸在樓下跟客人說「她一定是吃壞肚子了，休息一下就沒事了。」

後來是我小阿姨來我家，問我媽「妳女兒人呢？」，我媽跟她說我在樓上，她上樓來看我，然後下去後不知道跟我媽說了什麼，我只聽到「她看起來就是很甘苦（台語）的樣子」，然後我父母才因此送我去醫院。

當時的客人推薦一位專看心臟的醫生，去了之後，醫生一把脈馬上說：「這是什麼症狀，要到省立醫院才有藥，趕快到省立醫院去打藥，超過24小時就會因為心臟衰竭而死。」

想不到死亡離我這麼近，我從來沒想過這件事。就算連續發作24小時就會因心臟衰竭而死，至少我還是有24小時的時間啊！

很久以後，瓢蟲曾問我：「妳不怕嗎？」

我回她：『在24小時之內都還有救，所以沒什麼好擔心的；超過24小時，我的心臟沒用就死了，死了沒有意識，所以也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很多事，我不能說，因為說了會被反駁，不被支持，我說了有什麼屁用？

所有的情緒，我壓抑，我忽略，我當作沒這回事，但是我的身體無法當作沒這回事，所以它反擊。

我的身體已經在表達抗議了，還是有人認為自己做的是對的，是「為我好」的，而堅持著。

不是你的人生，你憑什麼干涉？

不是你的身體，你憑什麼做決定？

不是你有心臟病，你憑什麼說你懂，憑什麼說「為妳好」？

是為我好？還是為你們自己好？

是為了我的身體健康著想？還是為了你們可能失去的面子著想？

而最關心我的人，可能不是我的父母，而是身邊的親戚們…我想世界上有可能發生這種事嗎？我困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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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三年，我哥上大學已不住家中。

時常吵架，讓我沒辦法好好讀書也就算了，高三當我要說想搬出去自己住時，還是遭到強烈的反對。

因為我爸說：「搬出去住在同一個鎮上，這傳出去能聽嗎？」

你給我什麼環境，期望我讀好書？

我不能搬出去，只是因為「這傳出去能聽嗎？」

我的人生跟未來在這次的考試上，不過還是有人認為他們的面子比我的人生跟未來還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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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畢業，SARS的威脅已漸減，終於去開刀。

開刀前，家屬和病人要一起看錄影帶，介紹開刀的流程及術後的狀況，我媽心不在焉地看著，根本只是因為「醫院要求，所以我來坐在這裡，我坐在這裡表示我有用心了。」

在開刀前，我因為好奇自己的心臟病狀況及相關的事項，包括藥物、飲食、運動等術後恢復應注意事項而上網查過資料，醫院也給了一本術後衛教手冊，從藥物、飲食、運動到心情等都有詳細說明。

我拿給我媽看，她說：「這個字太小了，我看不到，妳看就好。」

請問開刀後是我要照顧我自己？還是妳要來照顧我？如果是我要照顧我自己，那我自己來辦住院、自己在醫院打理自己、自己辦出院就好啦！

也許有人會說：「妳都查過資料了，也看過衛教手冊了，是不會告訴妳媽嗎？只會怪別人。」

我要是能說，早就說了，就是有我說不出口的事所以我才把衛教手冊拿給家屬看。

直接說？是要說什麼？直接跟我媽說『我想死，我不想活了，因為我不知道活著要幹嘛。』

我不知道別人是有多堅強、多有勇氣，可以這麼直白地告訴他的家人說自己想死，如果有這種人的話請務必讓我知道，至少我還能知道世界上也是有這麼有勇氣的人，我還可以相信別人對我的指責是有原因的，因為「的確有人說得出口啊！」

可是如果沒有人可以做得到的話，那麼他們到底是站在什麼立場、了解了什麼樣的事情後，可以用這樣的態度與口氣質問我？

關於病人，旁人始終了解得太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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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一禮拜後，因為太無聊了，所以想回家。

我爸從南部開車北上來接我們，大家一定會想「妳爸對妳真好！妳不要再不知足了！」

不過，我媽都沒看衛教手冊所以不知道怎麼照顧我了，何況我爸什麼資訊都不清楚所以更不用說他是完全不知道要怎麼照顧我。

兩個無法體會病人心情感受的人，也不會問病人的需求，只顧著自己的需要做事。

明明就是要出院回家休息，還有人可以去朋友家坐坐、吃個午餐再走？

我人虛弱到連坐都有問題，太吵鬧的環境會覺得不舒服，說話都無法說，結果竟然有人以為「朋友很重要，一定要吃個午餐再走」地留在那裡，沒有問過病人的需要？

因為吃毛地黃，所以代謝變慢，食慾不振，吃不太下東西。（不相信的請自行上網搜尋相關資料）

結果一群人一直要我吃這、吃那，當我不想吃還一直被逼著要吃，因為力氣不夠無法用太長的話表達我的不舒服所以我索性拍桌然後虛弱地說『就說吃不下了』，如果你以為這樣我就不用吃東西，那未免也太天真了。

我媽臉色鐵青地瞪著我，大概心裡面在想的是「妳竟敢當著『眾人的面』拍桌，讓我沒面子」吧！不然就是「妳這樣做，別人會說我沒不會教小孩。」

依我對她多年的了解，除了這些話之外，她不會為了別的事而生氣了。

我開刀、我身體不舒服、我吃毛地黃有藥物副作用這種都不重要，跟別人的面子比起來，一點都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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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後。

我心情十分緊張地要換藥，叫我媽幫我換，結果她說「不要，我很睏，等一下妳爸回來時叫他幫妳換藥。」

我開刀時是高中畢業那年，大約18、19歲左右，該長的也都長得差不多了。

而我開刀的部位，因為是心臟，所以當然是在胸口那邊。

然後她叫我等到我爸回來，要他幫我換藥？

那時我已經知道『靠人不如靠己』，然後自己忍著痛把藥換好，從此每天自己換藥。

雖然「靠人不如靠己」這件事很早就知道了，但我還真沒想過每來一次都讓我搞不懂這世界發生了什麼事。

也許我不是因為面臨死亡的威脅而解離，而是因為得到這類的回應太多而解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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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傷口沒有貼任何的美容膠。當年我豪氣干雲地認為那是女人才需要的東西，只要傷口好了就沒事了。

但在我大三時某一陣子發現胸口很癢而不斷抓癢後赫然發現，當初的傷口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很腫的東西，開始了我與蟹足腫的抗戰。

一直到現在，我還在與蟹足腫抗戰。

一開始是到屈臣氏，聽藥師的建議用喜療妥，後來發現沒用。

然後上網搜尋資料，好像康霸有用，但那在醫院才買得到而且很貴所以放棄。

然後買了美德，看不太出來效果。

然後是人工皮，沒有用。

然後是矽膠片，有用，但效果十分緩慢。

然後是針灸，有用，效果是有始以來最快的，但針灸一次要150元，還要吃藥促進皮膚的代謝，要自己買針（自己買針才有的價錢），而且要常常針才好得快，畢竟實在太大了，醫生常常跟我說「妳的太嚴重了，面積太大了」。

沒人知道也就算了，我自己一個人花錢了事也就算了，到後來我去針灸開始無法自己支付這筆錢而向家裡拿錢時，得到的是「上個月不是才給過妳2000元？」這樣的回應。

一個禮拜買針、針灸、搭車，大約要1000元，一個月有四個禮拜，數學不夠好的我都算得出來這是不夠用的。

可是還是有人很天真地認為「我只要給妳錢就沒事了」以及「她只會一直拿錢，不懂得我們賺錢的辛苦」。

我有心臟病是我想要的嗎？就算是後天心臟病是因為自己緊張而導致的，但我一個小孩子為什麼要年紀小小就那麼緊張？為什麼不能像其他小孩子一樣快快樂樂地長大？

我有蟹足腫是我想要的嗎？因為不想被親戚朋友一直說「妳只會花家裡的錢，什麼時候才要工作啊？」而自己想辦法支付多餘的支出，可是卻被當作是理所當然？

我有宕嘎是我想要的嗎？因指甲太短而要做水晶指甲矯正也是用我自己的錢，因為是我的指甲「宕嘎」，是我拔指甲，是我在痛，是我在怕還會再次「宕嘎」而不是別人啊！

我生理期時常出狀況是我想要的嗎？不僅沒教我相關常識或知識也就算了，還一副「妳幹嘛花那麼多錢」或是「妳讓我很沒面子」的態度，怎麼說都會讓我覺得不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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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不懂我在氣什麼，因為他們不知道曾經發生過什麼事。

而我對於要將父母做過的事說出來，畢竟是有罪惡感，還有自家事為什麼要這麼詳細地說給別人知道？別人知道了又能怎麼樣？能幫我什麼？最後的人生還不是我自己的，還不是我自己要去面對？

所以我沒說，但是別人也不了解。

只是看到我一直在生氣，只是看到我一直對父母不滿意、不知足、不懂得珍惜。

對朋友的生氣，是因為『我告訴你，我因為這樣的事而生氣，可是你非但不想知道我在氣什麼，反而要我體諒、包容、愛對方，言下之意就是我不對、我不能這樣、我不應該，很快就想打發我而評價我這個人就是個愛生氣的人，卻看不進在生氣的背後我是被當作工具在使用，而不是被當作一個人在對待。』

還有一些事，我沒說。

但是到最後我得到一個結論，關於為什麼我這麼生氣，因為從來沒有人願意看見我的痛、願意聽見我的吶喊，而是很快地要我轉移這些情緒，甚至不願承認這些情緒的存在。

我要別人尊重我，那是因為很少有人尊重我，大家只是為了自己的面子而使用我，只顧自己卻沒人願意接納我的情緒，甚至要我放棄我想走的人生。這才是我憤怒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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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討厭不負責任的人。

自從心臟病發後，決定要走自己人生的路，尋找自己人生的生命意義後就知道也決定，我有能力選擇自己要的人生並為此負起責任。

所以那些要來干預我人生的人，都讓我很不爽。畢竟是別人決定我的人生，但後果快樂或痛苦是我自己一個人要承擔，別人根本完全無法負什麼責任。

可是有人硬要來干預我的人生，但在自己應盡的為人父母的照顧上卻是忽略、不了解、沒有這回事的不負責任。

那麼我該說什麼才好呢？

每次遇到不尊重別人、不負責任的人，我就怒火中燒，因為從小到大一直被這樣對待，累積的憤怒也不是一天、兩天可以消除的。

不過因為我沒說，所以別人不知道，而我又只能落得「妳很沒修養」、「妳就是死心眼、看不開」、「妳為什麼要這麼負面」諸如此類的評語與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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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些事，所以晚上翻來覆去都睡不著。

沒說出來，沒人知道，所以只能停留在腦子裡打轉，但從未從我心中離去。

就像我的個案一樣。就像我在別的地方看到的個案一樣。

失眠的困擾就是因為這樣。

甚至也許也沒人知道我有失眠的困擾吧？

因為只要打發我就可以了，只要把我的負面情緒轉移就可以了，這樣別人就不會受到我的負面情緒的影響而能一直逃避面對自己的無能為力。

誠實地面對自己，承認自己的有限，這才有辦法承接所有的人事物及情緒。

可是，就算我說了，我想也不會有人聽進去。就像過去的每一次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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