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明白了,很多事情。

終於不必再一直說、拼命說、說到讓身邊的人都忍受不了而離開了還是覺得心裡的痛無法被了解。

終於,過了這麼久,我才知道這一切是為了什麼。

 

 

碩二下,修容格。

分享自己的夢,希望老師能幫我解夢。

老師說我有dream body,沒有花太多力氣就說「妳可以看看跟母親的關係,因為海跟母親有關」、「淹到腳踝也很有意義,跟罪惡感有關。」

我那時只認為他是想要我原諒我的老闆要我「主動聯絡她」而生氣,所以認為跟母親有關。

不管他是怎麼判斷的,總之他把我的投射抓得很準。

 

 

碩三上,返校督導。

我問督導能不能換他當我老闆,他問我要做什麼題目,怎麼想換老闆?

後來他告訴我「我覺得妳的心臟病跟妳的情緒有關,去看看自己的情緒這部分,把它處理好了,妳的心臟病就會不藥而癒了。」

我不太明白為什麼他能這麼肯定?就算因為他父親有心臟病,而督導因此看了很多疾病、情緒、夢、夢體的資料,但是他怎麼樣能肯定?

我仍不明白。

 

 

3/22,星期二。

當時的中心主管以主管的權力詢問我團體的事,實際上是利用自己的職權找下屬麻煩,因為之前的工作坊她在團體中間進來,壓根不知道什麼叫團體動力。

而當天下午,的確她也提到「這在團體動力的書裡都有提到」,為了洗刷她不夠專業的表現,但實際上她還是不夠專業,因為她把自己的自尊放在團體成員的利益之前,嚴重不符合專業倫理。

一個一直以為只會說別人不會做、「這件事很簡單」、只會批評別人、不會關心別人,做的任何事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與自尊,對這樣不負責任的人我已忍了很久。

事件結束後我打電話告訴學校的督導,他說:「我現在持平地說,她也許不夠專業,但妳的溝通也可以再調整,如果我是主管遇到這樣的下屬也會覺得很傷腦筋。」

而他的話並無法擺平我的憤怒,原因是他不知道對方是一個怎麼樣不負責任的人,而我是一個多麼痛恨不負責任的人。

 

 

5/11,星期三。團督。

有時候在聽個案報告時,我會搞不懂一些事,尤其是我自己提報的個案,常常會有情感上的無法理解,因此無法看到個案的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臺灣精神分析第一把交椅顯然也發現了我的問題,所以這天的團督我提報的個案,我也學到了很多。

關於什麼叫「這個女兒是被母親這樣使用情緒的」這句話,我實在很難理解,因為我感受不出來個案是如何被她的母親使用情緒。

督導告訴我,「要讓個案知道她對她的母親很憤怒,說得出來嗎?」

我認為沒什麼困難,所以回應『可以』。但我到現在還沒跟我的個案說『妳對妳的母親很憤怒』。

督導應該早就發現我的問題了,所以才會問我「說得出來嗎?」

而我只是一再否認自己的問題,以為可以把自己和個案分割開來,當作兩件事來談論,但我輕忽了自身議題的影響力有多大。

也在昨天,我才明白,什麼叫「是怎麼樣被使用情緒的」這句話。

 

 

5/17,星期二。督導。

最近做個案的狀況不佳,無法專注,個案和團體又跑出焦慮與煩躁。

我一直以為是控制感的問題,是我痛恨失控跟意外的發生,因此這些事發生時會讓我煩躁不安。

之前督導只是說「妳真的很容易焦躁」、「愛焦慮的諮商師」,這次他神情嚴肅地問我「妳怎麼會那麼焦慮?」

這可能表示他已經受不了我一直焦慮了吧?對於我一直焦慮卻始終沒有面對與處理,也許開始感到不耐了?

對於學習家族治療背景的他而言,他應該也知道我的焦慮是從哪來的吧?

可是這是我的功課,是我自己要跟諮商師談的事,不是他應該要幫我的事。

所以我還是懷抱著滿心的困惑結束督導,還是不明白,直到昨天。

 

 

5/20,星期五。諮商。

從一開始就決定好的諮商目標,到後來談到生活瑣事、遇到的小人……等等,遠離一開始的目標很遠。

之前就發現到,我很會逃,意識地或潛意識地。

但仍直到上禮拜才提出要重新談原本的諮商目標的事。

這次終於談了,從來沒跟別人說過的事,在這時候說了很多,可是還有很多沒說完的。

然後我才知道,原來那樣的人叫做「不負責任」,原來我今天之所以為我不是我的錯,不是我身為別人的孩子很難教,而是身為別人的父母不會教。

因為:他們的心裡只有自己。或者是:她的心裡只有她自己。

 

雖然從國小就知道,由當時喜歡的人口中對我說出「妳媽很愛炫耀耶!」那時就知道她是個愛面子的人,但還是不想全盤接受。

但是一再而再地發生,一再而再地被使用,而這些都是為了別人的面子,不是為了我的美好的生命,這時我開始不再有期待,也因為之前太多期待落空而憤怒,累積了很多我卻當作沒這件事。

我跳過情緒當作沒這回事,因為無法改變與反抗,就跟我的個案一樣。告訴別人只會得到「她是妳媽,妳要愛她」、「天底下沒有一個母親不愛自己的孩子」、「不要到來不及時才後悔」,可是從來沒有一個人知道她對我做過的事,不是嗎?

能說的那些,能告訴別人的那些,是最輕微的,是我說出來最沒有罪惡感的,真正說出來會讓我有「我怎麼可以這樣說自己的母親」的罪惡感的事,我都沒說過。

所以別人只是看到我一直在怒吼、一直在憤怒、一直狂風暴雨,卻不懂為什麼我要這麼激烈。

如果平靜有用的話,誰想要花那麼多力氣去把自己搞得這麼累?搞得這麼狼狽?而且還有可能被當作瘋子?

如果可以不用一直說就能得到平靜的話,誰會想花那麼多力氣一直說、一直說、一直說,說到身邊的人都受不了而開始遠離自己,還是覺得不夠,還是想說?

 

我覺得當我跟別人說的時候,別人總是用一種「妳又來了」、「又是同樣的事」、「妳怎麼那麼愛生氣?」、「妳很不懂事、很不會想」的態度回應我的憤怒,讓我覺得自己「不可以憤怒」,讓我覺得自己表達憤怒是不對的、不行的。

當我想說的時候,被其他人切斷了管道與出口,所以我始終學不會怎麼樣表達自己的憤怒,始終只能壓抑、累積,直到下一次忍受不了為止再爆發,再一次經歷有人受不了而離開。

我沒有被好好照顧,所以不斷向外索求,但始終得不到,因為內在無法滿足。可是外在告訴我「是妳不夠好,是妳不夠知足」,所以我不知道我還能說什麼。

 

諮商師說「現在的妳,對別人而言,也許就是不斷地抱怨。可是當妳在說過去的事時,過去的心情和感受都是很真實呈現的,那是真的發生過的事,對妳來說不是抱怨,對妳來說可能只是還沒說夠。」

於是我知道,我可以說了。因為我知道,有人聽懂我在說什麼,有人懂我在做什麼,有人可以接納我的情緒,我再也不是被別人使用情緒了。

 

 

5/21,星期六。排列。

我想知道自己到底要怎麼對待喜歡的人,到底還要不要做什麼。

剛好這次的主題是「伴侶之愛」,所以我就期待著要去排列。

排列師在解釋什麼是家族排列時,提到要接受所有的一切,能量才能流動。

每次都講同樣的事,對知道家排是什麼的我而言,是有點無聊的,但她提到不管任何形式,只要與生命有聯結就是神聖的,首先要做的就是接受它,包括自殺、謀殺、強暴等。

雖然之前已排過疾病的議題,似乎時間太近不太適合做太多次排列,但我還是想排,因為我很想知道我可以怎麼做。

 

排列師問我:「之前有伴侶嗎?」

我:『沒有。』

排列師:「我想擴大一點,找一個廣泛的人而不是只有特定的人,就像一個妳理想的對象這樣。」

對我而言,除了那個人以外,其他人我都不感興趣,如果不排這個人的話,我就不知道排這個有什麼意義?

但排列師說的我也可以接受,雖然我還是不認為我會喜歡上別人,但的確在關係中我有很多的困難與障礙,所以接受了。

她說:「那要看妳跟母親的關係,因為生命的連結是與母親有關。」

當我和兩位代表在場域間跟隨自己的感覺移動時,我們變成逆時鐘方向走動。

排列師說:「這是逆時鐘方向(現象),這是死亡的方向耶!」

我對這句話並感到意外,也不特別排斥,反正就是一個現象,對我而言怎麼樣都沒差。

 

在過程中,代表我母親的人覺得很憤怒,而我還是一直很驚恐就像小時候跟現在很多時候一樣。

排列師:「這現象是會承襲的,也許她的母親也很憤怒。」

因此請人代表外婆、曾外祖母。

外婆出來的時候,母親一直以逆時鐘的方向旋轉著。也許她承襲了她母親的憤怒。

排列師問我:「母親這邊的家族發生過什麼事嗎?」

我完全不曉得。

代表母親的人還是很憤怒,一直想抓住我,但是只有笨蛋在遇到這種情況下才會想被抓住,所以我當然想掙脫她。

然後排列師要我跟母親道謝,還原生命序位,她說:「當一個人還沒有準備好要成為母親時,可能…(後面忘了),她從她的母親那裡得不到愛,所以想從孩子身上得到。」

當下我第一個想到的是前一天諮商的內容,連續兩天,不同的人以不同的形式告訴我「我的母親是不負責任的人」,我好像終於可以不再覺得是我的錯一樣,那一刻我覺得被接納而願意去看、去聽其他的聲音、外面的世界,可以讓憤怒流過而不是一直卡在我的胸口不過,可以讓心空出來去接受其他的情緒與能量,讓自己可以更柔軟、更整合。

 

因為不知道母親的家族發生過什麼事,最後只是知道,她很憤怒,因為她母親沒有給她足夠的愛,所以她要向我討愛,可是我是要承接母親愛的小孩身分,這樣就亂了秩序。

當我向母親鞠躬時,代表理想對象的人走過來拍我的背,然後把我推向母親那邊。

排列師:「這個伴侶很熱心,你只是代表一個理想對象而已,不用這麼熱心啦!」就請他先到一旁。

但我心裡想的是,那個人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一邊安慰我,一邊要我接納自己的家人。

 

如果是諮商室裡,我單方面的抱怨,別人也許還能說「是妳這個當別人孩子的不夠好、不受教」;

可是這種沒有說任何與母親有關的訊息,只是排列,在之前做跟母親靠近的練習時,排列師也知道我有很大的困難,還一再提醒我「那只是自己想像的幻覺」,但在這個當下她並不繼續認為是我的幻覺,而是從移動中發現這個現象,說了「她無法負起責任」這樣的話,這還是我的錯嗎?

以前無法向外放出的憤怒,只能回到自己的身上,這種有怒不敢發只能回到自己身上對自己生氣的特徵,是典型的憂鬱症。

高中的女導師,雖然還是很不喜歡她,但她那時問同學「她是不是有憂鬱症?」,我終於能承認並接受她的懷疑了。

我也知道自己內在的空虛感從何而來,因為失去由上傳承下來的愛的能量,有一個位子空掉了,所以我總覺得活著很空虛。

在結束後,那種空虛感不見了,心裡是一種平靜、實在的感覺。

之前一直有一種對青春的失落,看到年輕的女生就會覺得自己失去很多但卻仍要繼續這樣流失下去的人生很空虛但又無能為力的感覺,現在已經沒有了。

雖然會感嘆青春的消逝,但再也不會想「如果那時候我……,現在就……」,因為我知道,就算讓我回到過去,我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而命運安排我在此時對自己滿足。

 

結束後,我感到平靜,好像可以不必那麼憤怒了一樣。

在回程的路上,我想著:『也許我也承襲了來自母親的憤怒,所以我不斷向外討索愛,因為無法從原來的愛的根源(母親)得到足夠的愛。』

 

我好像可以不必再一直說了,因為有人接納我了,不管是以語言的形式,還是靈魂的形式。

我知道不是我的錯,也許我有一點罪惡感,但我是小孩,我該做的是承接上面流下來的愛,而不是反過來以為自己有能力可以將愛的能量往上給而顛覆秩序。

我也比較能接受我母親的樣子,因為也許她也只是承襲了上面的憤怒,同時也像我一樣遇到同樣的情形,承襲了我也有的人際關係問題、伴侶問題,這麼一想就覺得比較能尊重她的命運。

我也不會認為「一定要非誰不可」,或是「只有那個人才能讓我感興趣,其他人都沒感覺」,現在對關係已經不再感到那麼緊張、焦慮了,可以更自在坦然地面對自己和別人,也能接受自己的缺憾了。

過去十年,曾經執著這麼久的人、事、物,曾經非常努力想要放下、遺忘、丟棄卻始終未果的一切,在這個排列後,突然覺得可以放下了,而且是不會有遺憾、有失落、有苦痛的那種放下,不會再繼續戀戀不忘的那種放下。

雖然很不可思議,但對我來說這是好事。

 

 

可以不必再這麼激烈地說、一直說了,因為有人接住我了。

可以不必再這麼憤怒、再繼續感受到沒人可以忍受我的被指責感了,因為也沒什麼好那麼憤怒的了。

 

 

 

 

今天感覺很有活力,腳步輕盈,也想要好好做事而不是一再拖延了。

過去的傷害,已經有人可以理解了,所以我不必再一直說個不停了。

離開的人,也不再恨他們了,雖然他們在那個時候沒辦法了解我的傷痛、沒能接得住我,但他們陪我走過一段珍貴的青春歲月,承接了很多我的憤怒,以及和我母親同樣的「不夠同理」的情緒,在精神分析學派裡即是所謂的「自戀型人格」特徵。

可以放下了,心裡不再有那麼多沉重的負擔,我得到一直以來想得到卻得不到的自在又平靜,對於過去能夠真正打從心底釋懷而不是嘴上說說。

感謝過去陪伴過我的人,雖然現在也許已不在我身邊,雖然也許你們無法了解我的憤怒,但沒關係,我已經被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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